一梦萧瑟

脑洞太多无处安放

山川之名 第九站 拉萨市

旅馆前台坐着个中年女人,给沈川他们办理好入住手续后她叮嘱道:“你们刚来吧?这两天最好别洗澡,不是我舍不得水,有些客人不听劝,洗了就病啦,这里生病很麻烦的。”


沈川点了点头,问:“这附近有小饭馆吗?”


女人摆摆手说:“隔壁那条街有两家,都打烊了,你们要是想吃东西,我那柜子里有,凑合着吃吧。”


旅馆一楼确实有个木头柜子,上面随意摆着方便面、八宝粥、辣条、花生什么的,沈川买了两罐八宝粥,带着许山去二楼房间住宿。


上了二楼,视线变得有些昏暗,走廊上铺着带有藏族风格的地毯,油腻腻的有些看不清本来的颜色。出乎意料的是,这种偏僻的旅馆入住率还挺高的,门板隔音效果不好,随处可以听见各种电视声和交谈声。


沈川打开房门,先将行李箱放在一边。许山紧跟着进来,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,有些惊讶。


房间不大,床的一边靠厕所,一边靠窗户,许山从来都是跟沈川分床睡的,冷不丁要睡在一起,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。他不知道沈川喜欢睡哪一边,就把背包放在电视机桌上,翻出水壶先去烧水。


他烧了一壶水后倒掉,又重新煮上一壶水,早前在香港备赛的时候,许山就见沈川这样操作过,现在他也依样画葫芦的给壶消毒。水在海拔高的地方沸点低,没一会儿就嗤嗤开始冒热气,许山又趁这功夫洗了内衣和袜子,找到铁丝衣架晾在通风的地方。


等他做完这些,沈川也没上床。他早先在楼下办理入住手续时顺了几份旅游团的册子,正摊在茶几上研究,见许山忙完了,就将两罐八宝粥打开。


许山倒了两杯热茶,坐在沈川对面,边吃八宝粥,边打量那些花花绿绿的册子。他中午就没吃多少,确实有些饿了,等沈川选出一家看上去比较靠谱的旅行社低头拨打联系电话时,他那一罐八宝粥已经见了底。


许山喝了口热茶,站起身看了沈川一眼。


沈川正低头通话,神情专注。


许山就转身朝床走去。


那床的高度比香港酒店里的矮一些,被子规规整整折着,看起来并不那么蓬松。许山原地转了转脚踝,他有整整两天没练了,之前香港的床几乎快要到齐腰的高度他都没怕过,这会儿看着眼前刚齐腿的床,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没底。


两天不练是什么概念?两天不练会有什么后果?许山将一条腿搭上床,腿跟在有些粗的白布被单上立定,他扶着床沿,慢慢滑开后腿。


与之前不同的是,许山不敢一口气就滑到底,他收着力,沉到一半高度时,他发现腿部确实有丝小阻力,但并不难熬,他又试探性地往下沉了沉,直到快贴地的时候,拉开的双腿才真的感觉到疼痛。


看来练和不练还是有区别的。许山深吸几口气,撤掉扶着床沿的双手,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,用自身重力将身体自然下压。


许山并不喜欢拖泥带水,整个贴地的过程很快,不过短短几秒的功夫,在沉到底的那一瞬,当痛感开始一波波侵袭神经时,许山忽然觉得这熟悉的滋味就像食髓入味的毒药,他服用后,浑身上下叫嚣了两天的细胞突然就在这一刻归于了平静。


许山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。


沈川在手机里洽谈着旅行线路的事情,从许山走到床边开始,一双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背影。


他看许山将腿搭在床上,再也无心继续谈论,匆匆挂了电话。


沈川凝视着他的背影出神。


他努力想了想,也没有想起,许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一丝不苟地主动去完成这一切。他从前看在眼里是一种习惯,并为许山拥有舞者的自律性而感到满意,可事实上,那可能也只是许山在强压下一种机械的表达而已。


沈川知道,所有的规矩从一开始,都是自己定下的。许山七八岁的时候没有定性最爱玩,而耗腿这种东西,最磨性子,沈川上来也不教他跳舞,除了体能,就是天天按着他耗腿。早上耗,晚上耗,别的孩子睡到七点多起床吃饭上学,许山五点半就要起来,一直练到七点。


沈川从来不问他可不可以,愿不愿意,他始终觉得,像许山这种天赋型的孩子,只要逼一逼就能发挥出所有潜能,即便年纪小的时候不理解,将来也会在日渐成功的道路上品尝到努力和胜利的喜悦。这种成功的例子实在太多,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个,他曾自私的以为许山也会是。


但许山不是,他并没有获得什么,他始终不喜欢,他一点都不快乐。


不快乐,舞蹈里所有诠释出的感情都是假的,只是被自己强行拗出来的框架而已。


“许山,你实话告诉我……”,沈川垂下眼,交握在膝头的双手在这一刻松开了,“喜欢跳舞吗?”


沈川的话在房间里响起,声音不重,却逾有千斤。


许山的背影一震,趴伏在前腿的上身慢慢直起来,他没有回头,但沈川能看到他的肩膀正在细微颤抖着,露出一截的小腿肌肉也因为紧张而纠结在一起。


可沈川等了很久,也没有等到许山的一句回复。


沈川垂下头,盯着地上暗红的地毯,说:“不喜欢,你就起来,我不怪你,也不罚你。”


这一刻,沈川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等着改卷的学生,合格还是淘汰,只需许山挥一挥手。


过了一会儿,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。


沈川眼里的地毯顿时变得模糊,他讲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,就像个委屈的要不到糖的孩子,但要不到就是要不到,都是自己的错。


许山从床边走过来,见沈川那颗自始自终都骄傲的头颅此刻低垂着,只穿着白袜子的脚顿了顿,他忽然预感到了沈川可能要做什么决定,十个脚趾头都紧张地蜷缩在了一块儿。


沈川看到许山那双脚,终于缓缓抬起头来,他的视线停在许山胸口,又或者透过胸口停在了别的什么地方,他说:“许山,不喜欢就别跳了。”


不喜欢就别跳了。


不喜欢……就别跳了。


“沈老师?”许山觉得自己没有听清,他甚至掐了自己的腿一把,发现那是疼的。


“今后就不是你的老师了,你想继续这么喊……也是可以的。”沈川说。


许山往后退一步,绵软的脚跟踩在地毯上,浑身都踉跄了一下。


这一踉跄,脚踝处就显出一丝酸疼来。


这是处陈年旧伤,是两年前刚开始练比赛剧目时重摔在地板上扭伤的。他摔得爬不起来,以为自己的肋骨都摔断了,精疲力竭地倒在地板上时,沈川却说:扭到左腿就练右腿,就算双腿都不能动,还可以练手臂。


许山想着,眼泪“哗”的就下来了。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为舞蹈吃过的苦,受过的委屈,留过的血和泪……想起当初逼着自己跳舞的人是沈川,如今说不跳的人也是他,这样的话,就这么轻易而举的从嘴里说出来……


我是招之而来,挥之而去的什么东西吗?


沈川就是沈川,他以为自己变了,可他从来也没变过。


“怎么,不高兴?”沈川疑惑地站起身,抬起一只手,仿佛想要去拭许山脸上的眼泪。他以为自己的这个决定会让许山解脱,可许山为什么还要哭?


许山反射性地避开了,他强扭着头,不去看沈川,只用低哑的声音问:“你带我来拉萨,就为了说这些?”


许山很久不曾这样跟沈川说话,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,几乎已经忘记顶嘴两个字怎么写,他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,随即又感到一股破碗破摔的释然。


沈川沉默了。


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忽然开得很大,噪杂的令人心烦。


许山见他不说话,慢慢提高了音量:“所以你要把我留在这里,对吗?”


沈川终于品出些不对味来,他皱起眉头解释道:“怎么会,我没有不要你的意思。”


“当初你是因为跳舞才把我留下的,不是吗?”许山摇头,眼泪从他眼眶里翻滚下来,他像只愤恨的幼兽,第一次朝着沈川龇出凶牙:“平白养我五年,不就是因为我能跳吗!”


—————

沈老师是一节一节被打败的。

沈川:我崽真凶。

我:你真的是养娃手残党。

许山:不跳舞=不要我

我:孩子没有安全感,沈老师,你加油。

感谢送糖果的:@Dudu @芳树 @Masquerade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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